2015年1月22日 星期四

「紂王+史可法=?」


     志成是我的一位老友,從事股票及房地產生意,多年下來,頗有資產。
婚後第二年,妻子便生病,長期臥床,如今皆是七十多歲的人,膝下猶虛。

在大陸長期布局的投資,竟被人五鬼搬運收不回來,如今還在打官司中。
大陸是個人治而非法治的國家,這場官司有得拖了。

     他幫過我不少忙,不論是我的社會工作或我的兒子們。
我一直想投桃報李,卻苦無機會,便主動問他是否有意願化冤親債主。

     他並沒有任何宗教信仰,在大陸捐建一所希望小學以紀念其母。
但他的善行,只及周遭的親朋好友或家鄉親人。
他對算命、靈異並未有深刻認知,跟一般人一樣,在走投無路之際,不妨算算當個參考。

酒池肉林現形記

    我們約在一個週末下午。
紫靈一上來變看到他腦後有個穿著古代便服、頭戴高冠的人走來走去,看不出來是什麼時代的人。接著有個穿著綠色官服、戴著帽翅如蝴蝶翅膀的官員向他下跪稟報。

     我說:「那是明朝的縣官。」
     縣官還帶了一輛馬車來。由於一時不知他是何許人,只好看別的視窗。
這時右肩出現一個山洞,山洞中有個大籠子。
從山洞中走出一個雙腳細長,鼻子鷹勾有似妖怪的人。
他身旁還跟了一個矮妖怪。他們穿著像野蠻人。
山洞中原本是陰暗的,慢慢才看清籠子中關了許多穿古代平民服裝的人。

     女人看到妖怪把籠中的人抓出來扔到大鍋煮,便吃吃地笑著,臉上毫無悲憫之色,似乎是大快她心。

     這個畫面不好解讀,只好再看下去。這時,這個女人換了一套華麗的服裝,出現在一個王宮中。王位上坐著一個戴著皇帝冠冕的君王,身上的袍子是黑色,繡著金龍。

     這個女人長的十分妖嬈美麗,把這位君王侍候得十分妥當。她不時在君王耳邊進讒言,每當她進一次讒言,就有大臣被推出去斬首。還有一個被侍衛從兩旁拉住手,當場被侍衛開膛剖肚把心臟摘出來,獻給國王吃。

     看到這裡,我說:「這是紂王和妲己,被剖胸挖心的是比干。」

     紫靈又看到一個大池子,池子旁全是豐裸體的女人,在那兒跟一群裸體男人搞三P、四P
     我說:「這是酒池肉林。池子裡全是酒,旁邊懸掛肉條,要吃便割下來。」
     妲己反而未裸體,全身冠帶整齊,紂王身材魁梧,但皮膚上全是紅斑,表示他生病了。
     我們猜他有可能酒精中毒,也可能如羅馬人一樣以鉛做的酒杯喝酒,於是鉛中毒。也因他有中毒跡象,所以精神出狀況,成了昏君加暴君。

     紫靈說:「他原先並非昏君,應是有作為的國君,晚年寵愛妲己才荒淫無道。」
     《論語‧子張篇》中子貢曰:「紂之不善,不如是之甚也,是以君子惡居下流,天下之惡皆歸焉。」翻成白話文就是說:「紂王的壞,不如後世傳說的那麼厲害,所以君子不可居下流,因為一居下流,天下的壞名聲都集中在他身上。」

     妲己的元靈是隻九尾狐狸,中國筆記小說中狐媚妖道的女人,全是狐狸幻化的,只因狐狸性狡猾,因此將狐媚惑主者皆視為狐狸。其實君王自己沈迷酒色,不理朝政,卻怪罪女人是禍水。
     接下來的畫面是王宮四周起火,有人攻打進來。紂王自知命該絕,抱住妲己不放。妲己拼命掙扎,狂喊救命。兩人倒在地上,她被魁梧的紂王壓住動彈不得。這時一根著火的大圓柱倒下,壓縮他們兩人與火的空間,最後兩人一起葬身火窟。此外,紫靈還看到一個小王子在宮中跑,不明白妲己為何沒害他。

     我回家後,找出《封神演義》來。妲己原是一個小國國君的女兒,被紂王強行徵召入宮,所以她穢亂宮廷,以為父兄報仇。她除陷害忠良外,王后及其他妃子,王后的兩個兒子(老大已立為東宮)全給她的讒言害死。

     武王伐紂後,封紂王庶兄微子啟於宋。《封神演義》中,妲己及兩個幻化成人形的妖女為紂王麾下所執而斬殺,並非與紂王一起燒死。紂王走投無路時曾上摘星樓,要下人放火燒樓,不願為敵人所執,甚至不願將屍首留給敵人。書中並未提及小王子,但他與妲己並未有子女,因他那時年事已高。但紂王確實是孔武有力,身材魁梧者。

     紂王死後,紫靈看到一開始出現的那兩個野蠻人,即妲己的侍從,高興地拍手跳躍,表示他們復仇成功。志成即是紂王,他這世雖身材中等,從事金融業,但因濃眉黑膚,頗似武人。

     紂王與妲己死後,自然來到陰間,陰間擠滿了被他們殺害的人,控訴他們的殘暴。紫靈為人看因果,有人一上來便出現冤親債主,解決完冤親債主已是六、七小時,不可能再看前世因果。有人一上來出現的是前世因果,至於會出現什麼,並非我們能預料的。
愚而不轉,而使生靈塗炭

     我們繼續看他的另一世,這時腦後那位穿便服的官員,換成穿銀灰色的盔甲,站在城門外。原先以為他是守邊關的將領,但若是守邊關,應站在城牆上,而非城門外。
     這時城門打開,他要手下一一檢視進城人攜帶的東西及車中的貨品,其中有輛車上竟載著大炮炮管,押車的三個人一看事敗便溜走了。他要手下扣留這些炮管及火槍,有槍炮應是明、清之際,西洋傳教士傳來的。

     接下來的畫面是城內一片混亂,戴著斗笠、留長辮的士兵殺進來,城內有內應,亂成一團。而這位將軍站在一個涼亭中,胸前插滿箭,不支倒地。
城內百姓蜂擁而上,將他推落火中燒死,因為太恨他,不讓他留全屍。

     我立刻猜出他是史可法,死守楊州城。清兵入關並未大肆屠殺,只要歸順、不抵抗,絕不濫殺。唯獨楊州城屠城十日,嘉定屠城三日。

     史可法當時為南京兵部尚書,死守楊州城,他的部將勸他出城迎戰,萬一打敗,可繼續南逃,打勝便可反攻。
他因是文人領兵,不懂戰術,死守城內,城破不但自己被殺,還害百姓生靈塗炭。
事後始終未找到他的屍首,以衣冠葬於城外的梅花嶺。

不意紫靈還原真相,他因愚忠死守不知變通,他的氣節建立在楊州城百姓的犧牲上。
難怪楊州城的百姓恨他入骨,連全屍也不給他留。

     史書卻載楊州城百姓感念他的忠貞,在梅花嶺上為他立衣冠塚。
由於找不到他的屍首。也有人說他逃走了,並未殉國。
後一說應不成立,他若要逃走,也不必死守了。
他果真怕死逃走,楊州城的百姓反而逃過一劫。

     清乾隆追追諡他為忠正,哪個皇帝不希望臣子效忠,雖然他是前朝臣子,照樣追封。其實當時的文人孔尚任便批評他愚心不轉,致使生靈塗炭。明朝沒有一個皇帝是好的,比起清初三帝,多是昏君暴君,史可法的作法是愚忠。

     因此他死後到地獄,被他害死的百姓全來告狀。
他自認自己是忠臣,卻成了百姓眼中的惡人。
紂王與史可法在中國歷史上評價太不同,但在陰間,都成了殘害百姓的元兇。

無怪乎志成後腦杓一上來便出現史可法,他的兩世是對比,一是暴君、一為忠良,但都製造了許多的冤親債主,多到不可勝數。

     紫靈說:「閻王判他三世絕子絕孫。」

     紂王把自己兒子殺死,史可法無子女。這世志成亦無子女,紫靈在看之時並不知他沒子女。
     紫靈問他:「這世是否對投資有獨到的眼光,可以看到很遠的商機,但卻回收不多。」
     我說:「如果可以獲利一百分,他大約只拿到百分之五。」
     他點頭同意。

     紫靈應我的要求,事先已問過有關他太太的事,雖然她病歪歪,但卻死在他之後。志成太太身後有兩個黑影,一是男的、一是女的。女的是妲己,她一直為投胎轉世,一直在找紂王,這世便卡他太太身上。

     紫靈問他:「太太是否很愛操控你、嘮叨你,而且死揣住你不放。」
     他承認是。
就在我們看他前世時,他太太三不五時打電話來緊迫盯人。
他太太脊椎開過刀,原本可以走動,因感冒不適,便不肯下床走動。
成天躺床上,連吃飯也在床上,大小便要兩人架著去廁所,因此家中請三個佣人。
他對她一直逆來順受,不離不棄,若別的男人碰上這種情形,早已搞外遇了。

     至於那個男的鬼魂是誰,因時間不夠,未能追究。
我本以為是比干,不過比干在封神榜中被封為文曲星,亦是文財神,他已位列神明,如何會跟在志成太太身後?應是另有其人。

生年不長百,長懷千歲憂

     菩薩在看之前並未要他做功課,只要他一定要做到答應之事。我說:「你們夫婦冤親債主如此多,要發大願利益眾生。」

     志成似乎聽不懂我的意思說:「死就死吧!」

     我提醒他:「人非一死百了,會生生世世輪迴,反正錢財生不帶來死不帶去,不如造福眾生。」

     他因無子女,太太長年臥病,十分沒安全感,唯恐老來無倚要靠人,因此拼命賺錢。他的想法並沒有錯,然而老了是福壽全歸,還是貧困潦倒或無依無靠,全是累世修為,即便富甲一方,未必能如己願。漢朝鄧通因受漢文帝嬖倖,賜銅山一座,可以自己鑄錢,最後還是餓死。石崇富可敵國,亦是餓死。

     我建議他回去與太太商量,夫妻一起發大願,做大善行,以功德迴向給累劫冤親債主。
     回家後,紫靈請示她的菩薩,菩薩怪我不肯明說要他做什麼。

     我嘆息道:「我們是數十年的老朋友,他一向知道我熱心公益,我名下無任何財產,銀行無定存,只有生活費,我從不擔心老來無靠。當年他看我不存錢,熱中婦女運動,認為我老了一定潦倒度日,不意我日子過得十分下愜意。耶穌勸人不必為明日憂慮,谷中的百合花、天上的飛鳥何曾為明日憂慮過。其實人們總是生年不滿百,長懷千歲憂。然而,有太多的憂慮是庸人自擾。我上無片瓦,亦無配偶,兒子們還在創業維艱,可是我不太擔心未來。如果我的例子不能給他啟發或解其憂,多言何益呢?」

     菩薩說志成的時間有限。若我真跟他這麼說,他一定會反感,認為我在威脅利誘,與神棍無異。雖然我和紫靈服務不收任何費用,只要當事人發心捐款社會公益,但果如《聖經》上說:「富人要進天國比駱駝要穿過針眼還難。」絕大多數人即使死到臨頭,還是割捨不下世間的情愛、財富、名勢、權位。

     志成由於兩世皆為火燒死,他這世最怕聞煙味,眼睛無法被煙薰,心律不整,有高血壓,在室內一定要開窗,因常感到窒息。志成太太前世為妲己時被紂王壓斷脊梁,所以這世脊椎出問題,她這世仍是容貌出眾,皮膚白皙的女人。

     志成說就在兩三天前,他不知為何想起史可法來,認為史真是愚不可及,不料史竟是自己前世。志成為紂王時,不肯放妲己走,這世他太太便不放過他,緊迫盯人,相互糾纏至死。

     我跟他開玩笑說:「無怪乎我們倆人還算契合,一個是文天祥,一個是史可法。我若前世是文天祥,為成就氣節,不顧家人死活。這世我父親為成就他的英雄大業,也不顧我們的死活,果真是一報還一報,輪迴的據碼往往是以角色互換來讓人開悟。」

     紂王與史可法竟是同一個人的前世,十分反諷,蘇東坡的「夷齊盜跖俱亡羊」,太有深意了。劉鶚在《老殘遊記》中說得好:「有時清官比貪官還可惡。」

     後來,我約志成給泰德諮詢,但我並未告訴泰德,紫靈為其看前世的事。泰德一看他的生辰八字,便說他再過三年有一關卡,過了後可再活三年。六年之後每多活一年是老天給的,就看他如何散財利益終生。

     他本想做更多的投資,賺更多的錢,最近還買了太湖邊的蘇州式庭園別墅,但他從未想過自己是否有福享用。各種理財專家要人們及早為晚年理財,以免晚景淒涼,很少人會想到老了是否能享用這些財富。

     《紅樓夢》上說得好:「欲知命短問前世,老來富貴也真僥倖。」其中的〈好了歌〉這麼說:「世人都曉神仙好,只有金銀忘不了,終朝只恨聚無多,及到多時眼閉了。」正是許多汲汲於賺錢人的寫照。
小氣財神
     志成雖看過前世今生,但並不肯做善事。他的投資都節節上漲,他以捐款給這些公益機構會被卡油為藉口而不肯捐錢,成了名符其實的小氣財神。

     志成年輕時追過我,我不喜歡他,對我而言,我嫌他太醜,但醜並非我討厭他的唯一理由,而是一種莫名的厭惡感。他很有教養,國學造詣不錯,並非粗魯無文者。

     中年後再度相逢,他仍表示我是他這生最愛的人,他並不贊同我的社會工作,認為我不誤正事,應好好累積財富,以免老了貧困潦倒以終,看我捐助公益團體或幫助家境窮困的學生,總是好心提醒我,人都是忘恩負義的,何況有些公益機構會貪財,中飽私囊。

我同意他的話,問題是我幫人從不求回報,只希望學生日後有出息時,能幫助需要的人。至於會中飽私囊的機構,我沒辦法預防,但捐十元,能有五元到需要者手裡,也是好事,至於貪善款的,怎會有好下場呢?

     要助人便助人,不用找這麼多藉口,我對他的厭惡感更勝以往,其實他也看我分上捐了一些錢,繼續與他周旋,以為終有一日會感化他。

     但因他有老婆,我可不願做第三者,他卻不想解決他的婚姻,只想讓我當第三者,只要我肯扮演這個角色,他可以給我大筆的錢。許多男人搞外遇都是這個態度,腳踏兩條船,左右逢源。

     當年我若肯委曲求全,何致於離婚,如今卻要我從受害人變成加害人,我自己的良心怎過得去?
     他認定我年輕時不願嫁他是因為他沒錢,所以每次見面便說他投資股票賺了多少,投資房地產賺了多少;除了錢以外,似乎沒有好炫耀的,我不好對他說,當初不嫁他是因為他醜,因內心對他有股莫名的厭惡之情。

     有次參加禪坐,突然沒來由的暴怒,全身發抖不能自己,心中浮現一個名字竟是他。我納悶,這世最該憤怒的人應是背叛我的前夫,遺棄我的父親,坑我錢的朋友,怎會是他?
     我不願做第三者,他掏錢便不大方了,我認為這是孽緣,所以逐漸不再來往。

     此後,我每碰見一個通靈人,便會問他們我與他前世的關係,沒有人能回答,直到采子出現,她一看他名字便說:「他不是好人,在元朝那一世,他與他這一世的太太是你的帳房,兩人狼狽為奸,拐走你不少錢,你後來把他們殺了。」

     我才明白我對他嫌惡和憤怒的原因,原來是前世的記憶。我想人都有沒來由的討厭人或喜歡人的經驗,或與某人相處甚歡,或與某人格格不入,皆拜前世恩怨所致。

     采子以及另外兩位通靈者都告訴我他命不長,另兩位要我轉告他多做善事。

     我本想既知前世緣分,這生也沒必要再見,但我還是把他約出來,告訴他我們前世的關係以及這世我對他一直有嫌惡之情,並非因他沒錢才不嫁他,而是前世的恩怨。勸他多行善,因為萬般帶不去,唯有業隨身。

     我相信他根本聽不進我的話,包括前世的關係。

     有位朋友指責我說:「你動不動要人大愛,一般人連小愛都沒有,如何能大愛?」這位朋友教訓的是。

     很多人問我輪迴的目的?我認為是要學習愛人、負責、獨立。

     前世為仇人的,這世以夫妻、情侶、親子、手足關係來演釋,所以有「夫妻是緣,良緣、惡緣,無緣不合」、「兒女是債,討債、還債,無債不來」。無怪乎俗諺「不是冤家不聚頭」。

     問題是絕大多數的人不但未能因這些親密關係化解前世結下的樑子,這世反而更加深仇大恨。
     如果這世我真嫁他,想來兩人絕不會搞好,反而會深仇大恨,特別是我們兩人的價值觀落差甚大。他太功利現實,充滿了不安全感,以為擁有財富,才是萬無一失,我不應苛責他,這世間,絕大多數人是跟他一樣。

     「愛」的功課,不是我能教的,除非他有機緣碰見能令他開悟的善知識。

     他前世既是「史可法」,這世怎會是市儈?
史可法和文天祥為成就自己的氣節,卻犧牲成千上萬百姓的性命。
成就氣節,自己自殺殉國即可,何必拖無辜百姓下水?
他們中忠君愛國毒太深,卻忘了孔子說的「君君、臣臣、父父、子子」。
一個朝代到末期全是昏君,只會殘害忠良,何必替他們盡忠?

     志成這世為成就他對老婆不離不棄之義,竟想讓我做小,以全他的令名。
這與史可法作法何異?我這世已對自己前世的角色頗多悔悟,也明白蘇東坡「夷齊盜跖俱亡羊」的感嘆。
     志成的故事給了我很大的教訓,正是我的一面鏡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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